我就这么抱着乾伽沉重的身体，等待着鸾释或者其他人的出现。

我想跟鸾释说，真的不是我告诉商纣的。

见到鸾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把乾伽放在空旷的地方，那里有燃烧的篝火，火舌舔舐着黑夜。是正是循着火光飞来我这里的。

他看着我，用哪种不可捉摸的眼神。他突然说，木流空，你长高了。

他的眼神不会像乾伽那样尖锐，哪像兄弟一般的关怀留在我的身边，我笑了笑，鸾释，再过两个月我就成年了。

剑魂在成年的时候法力会增三倍。他望着我。

我无奈地望着他，你忘了，我不是剑魂。

但你在我的心里，就是剑魂。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

第十二条剑魂不是找到了么？

是的，他叫涅开，二十三岁。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里不是失望，也不是叹息，而是一种类似安慰的感觉。但其实我很想对他说，其实我没什么的，我只想找我姐姐。

我问他这里会不会有人类或者幽魂出现。

他淡淡地说，不会，那些诅咒依然存在。

此刻我有些惊喜，因为诅咒还在说明先知还在，我这才知道，火是烧不死神的。但我也不敢抱大的希望，我知道芽的法力是胜不过先知的，这是芽告诉我的，而先知不肯见我。

鸾释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总有一天，你会见到先知的。

但连他也不知道，我找先知的目的。

那夜风很大，天空里没有一颗星星。

后来我见到了涅开，果然是个很强壮的人，他的剑也是源于手指的，但我想他肯定不是鸾释说的强大的剑魂，因为丝毫不能感觉到他的法力，甚至可以断言，他的法力甚至比不过鸾释。

乾伽依旧对我怒目而视，他依旧消除不了对我的怀疑和愤怒。是鸾释以姓名相保才使得他的剑安分。

我知道他们都很悲伤，因为刚来临的失败。剑魂们一个个就这么死去，却找不到挽救这个世界的方法。我想寒蝶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虽然她或许可以和无涯再聚。剑魂他们具有最高的信仰，为了使命可以抛弃一切，包括爱情。

接下来的日子很无奈。天空里到处笼罩着商纣所带来的黑色雾气，甚至还降血雨。鸾释说这些都是日落方向的朝歌城里带来的。土地上到处是烧成焦炭的树木，苍凉地延展这已枯萎的生命。

在这段时日之中我们谁也没有得到神的指示，或是先知的预测。那些剑魂只能被束缚在这一小片压抑的空间里，外面到处是疯狂的人类。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是上天注定他们要为这些使命而死去。他们没有选择，他们也不能逃避，只能在迷蒙的世界里，就像锅中的鱼水在慢慢升温，他们无奈地挣扎，无力地反抗，然后回到那并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或是魂飞魄散，再也无心无欲。

我想我必须帮助他们，芽说，这便是我的使命。我惊诧地瞪大了眼。

现在已经七月，八天后我成年。

先知终于出现。

他的小屋上依旧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和藤蔓，但与旁边的黑色很不相称。我想问他姐姐的下落，但在他写满沧桑的深蓝色瞳孔里，我知道他不想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相知没有在我们想像那个中的赠予我们制魔法宝之类的，他只是告诉我们，是该攻打朝歌的时候了。

然后他就像烟一样消失了，连同他的房子。我知道只有在打败朝歌之后才能再见他了，但我能做到么？

从牧野城逃离的那天，我就常常做梦，那是商纣的双眼，凌乱头发下的那种暴戾。每次醒来我都是一身冷汗，我真的对那眼神恐惧，我害怕那种目光洒在我的身上，我常常想像或许感受过那种目光的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

但这天晚上，我又梦见了那个像极了姐姐的仙女。我想或许我要死去了，我多么希望她像姐姐一样搂着我，抚摸我的眼睛，我的头发。但是她没有，她只是看着我。我想哭。

空，你是剑客，所以你必须战斗。你的眼睛不是用来哭泣的，它肩负着一个巨大的使命。

我感觉到我的嘴唇在颤抖，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便是姐姐的声音，我在梦里挣扎着奔向她，我知道她一定是我的姐姐，但我始终无法接近。

她的长发在风中吹散着，她说，你必须杀了商纣，朝歌城里有我留下的三支箭，在城的最底部，他们可以终结商纣的生命，去吧。

我拼命摇头，不，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我姐姐，她在哪？我有一种预感，或许她这是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梦中了，我找姐姐已经三年了，我不能失去她。

这时她没有笑，她的眼中流露着凌厉，她的脸开始在云中忽隐忽现，但她的眼神，却忽地穿过我。她只说了一句话，你不再是个孩子。

说完她握紧掌心，白烟绝望地升起，一切已经消逝。我跌倒在地，声音嘶哑，却依旧挽留不住她的身影。空留着苍白无力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醒来时发现眼泪流了一地。那些眼泪浸润过的土地闪闪发亮。姐姐叫我不能流泪，但最终我还是为她哭了。

我把找到她的希望全注入打败商纣的身上了，我曾经幻想过那些，那并不是不可能。

这天我突然发现，鸾释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乾伽也不再是仇视般了，我对他们说，出发吧。

那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七月的阳光，确实昏暗而苍茫的，我们朝着日落的方向飞去，路上找不到自己的影子。黑色的世界离我们越来越近。

芽在我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我知道，我的元神已经快将他的能量耗尽。他说他会在我见到商纣的那一刻化为乌有。但他很平静，也很平淡，这让我有些感动。他说，小兄弟，我知道你并不是你表面上的那种很冷酷的人，你很脆弱，或许你真的还是个孩子。

我咬了咬嘴唇，是的芽，我只能不断地伪装，但是还是往往被人看穿，但你呢，芽，难道你就不为你的一声因为使命而终结感到后悔吗？

芽笑了笑，他问，你知道我的原身是谁么？

我看了看旁边像我一样飞速飞着的鸾释，乾伽和涅开，我知道他们是听不到我和芽的对话的。我们是用心。我以沉默来等待芽的回答。

芽苦笑了一下，我便是比干，商纣的叔父。我的魂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已经两千七百多年了，当年商纣因为听不进我的谏言而残暴地将我杀死，因此，我的魂一直跟着他，直到如今。

我问，难道你就不感到愤怒么？

他的口气依然是我很佩服的那种平淡，他说，我骨子里的并不是愤怒。商纣杀了我之后，我却看到他日益的残暴，而今又肆虐人间，但我无力阻止他，我只是默默等待着。

等待着一个真正能消灭他的人，那便是我的使命。一个为使命而死的人，是不会感到痛苦的。

我问他我真能消灭商纣之魂么？

芽叹了口气，这点我也不能确定，我得到了女娲的只是，才将自己融入了你的身体里，而今已经不能管你能否杀死商纣了，终结的时刻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安慰的。

我依旧飞着，现在我已经不能再说什么，我不能把握自己的能力，我也不能确定是否能找到姐姐。我从来不认为我的使命是芽所说的杀掉商纣，但这确实唯一的一条路了。

眼前云是黑色的，飞速地撞过来是一种坚硬的疼痛，我想我的感觉是如此了，不能找到任何东西来形容。

见到真正的朝歌城时那一是六天之后了，也就是七月初七。阳光飞在头顶，却射出一种黑色的光柱。我看到了黑雾笼罩的朝歌，想起几个月前去牧野的情景，那高大的黑色冰墙让我惊叹。而牧野和朝歌比起来，却是如此渺小。

无数的宫殿在我们面前冲天而起，让我知道这二十三年来商纣聚敛的所有奢侈和邪恶，就这样赤裸裸地横铺在我们的面前，一脸刺痛。

我看到鸾释他们也是一脸愤怒，我可以想像无涯他们就在这座城中被杀死的情景，还有商纣暴戾的目光。

我们不打算休息，因为在芽融入我的身体之后飞行根本不需要体力，我们慢慢靠近这座城。这时候我轻轻地感觉到芽残余的力量在颤抖，是的，他太熟悉这座城，每看到它，我可以想像它又勾起了芽那血色的记忆。

城门口的那些守卫是鸾释他们杀死的，我第一次正真地看到，他们冒着寒气的光剑一下刺穿幽魂的喉咙。涅开看上去很兴奋很勇猛，但显然缺乏经验，他来一个幽魂用掉两招。而我只是冷冷地站在他们身后，剑还没有拔出来。

这是一座荒凉的城，里面没有牧野那里的无边的沼泽和遍地的藤蔓和幽魂，那里只有黑色的阳光，高大而同样苍白的宫殿，四周响着我们走在石板上的声音。

我给他们每个人加了一个防护结界，那样他们便不会被那些邪气吞噬体力，而我是不用了。芽曾告诉我，由于他长期处于这种邪气里，那些吞噬对他来说根本不起作用，所以我也一样。

这里是一条很长很长也很宽阔的走廊，路的尽头我不知道是什么，黑色的雾气笼罩着。但芽的意识告诉我，这里是通向鹿台。

鹿台，我知道商纣就在那里，他在那里设了一个王座，剑插在身旁，闭着眼静静等待着漏网的剑魂们前来送死。

走廊的两旁是传说中的酒池肉林，鸾释他们好像没什么，可我心中却可以感觉到那阴森中藏着的沉重的呼吸。我看到了那挂在树上的肉，肉上的黑色在蠕动。

脚步声依旧回荡在四周，那些肉在风中轻轻地揉着，挂肉的铁钩反射出一种生锈的红。

等鸾释突然回过头来，我们中圈套了。这正是我想说的。

我看见那些黑色的翻滚，顷刻间四周涌起无数的幽魂还有黑色的，犹如洪水一般，扑了过来。我看到鸾释他们滴落在地的冷汗。

瞬间，我看到东方无亏给我的幻象中的一幕。剑魂们的光剑在黑色的魂灵中不断飞舞，无数的碎片在这些剑边消逝。

我想，我是不能袖手旁观的。我的身边开始腾起金色的龙，但这次并非是上次牧野城的金龙，因为它在那些黑色的龙面前真是不堪一击。这些金龙有着蓝色的瞳孔。它们的四周腾着无数的闪电与火焰，他们就像黑夜中的巨光，无可阻拦地向四面飞速散开。

那些幽魂和黑龙们就这样在鸾释他们惊诧的眼神中不断地在我身边缠绕，不顾粉身碎骨。

我大声朝鸾释他们喊着，你们先到城底找到当年封印商纣的三支神箭，我来牵引这些魂灵。

鸾释依旧是很惊诧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很迷惑我的这股力量的来源。因为谁也不可能想通，几个月前连飞翔都会累得昏厥的一个孩子，如今能操纵如此高的法术。

我不想和他们多解释，我没有时间。我只是一遍遍叫他们快走。

乾伽同样是那样看着我，我向他应该还记得两次他把他的剑架在我的脖子上的情景，而如今．．．．．．他问我，你能挡得住？